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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当之无愧的博物馆之城,成都的成功之处在于:它并没有因为拥有了一座座博物馆就坐等好事发生,在富有创造力的多元文化氛围中,成都人不仅建造了博物馆,也用专业、热情与想象力填满了博物馆。
供图/四川博物院
他们把漂流在时间中的物“打捞”起来,悉心修复,创新展陈,让古物“起舞”。
虽然,和人的寿命相比,物的生命长得多,然而它们也有自己的限期。与人一般,自诞生之日开始,出于人手的造物,无论怎样的材质:青铜、陶瓷、丝绸、棉布、纸张、螺钿、木或者石,无论怎样的形制:碑、鼎、簋、壶、杯或者盏,都在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的死亡。物的生命和人的生命彼此交缠,尽管人们知道,一切美丽都会枯萎,一切生命都有尽头,尽管人生常不满百,但是并不妨碍人们在建造和制作的时候倾注心血,覆盖每一个环节:选材、打磨、抛光、描画或者渲染。作为制作者和使用者,对物的态度反映出人们的生活态度——即使生命有限,亦要认真以待。数代之后,同样是人,从历史长河中,将那些漂流在时间中的物“打捞”起来,安置于博物馆,研究、修复、延缓它们的衰老,让它们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度彻底展示自己的独特之美,“开口说话”,还原一整个时代;又或者,干脆用符合现代人能理解的方式“起舞”。PART01
“文物医生”的妙手匠心
工作内容:
帮助文物做好上台“跳舞”的准备
特殊技能:
?高超的文物“驻颜术”
?擅长给文物做“大保健”
?把板凳坐穿的工匠精神
他们把自己称为“文物医生”,工作内容是服务于“文物的健康”。事实上,他们的样子看起来也像医生,无论男女,都穿着一丝不苟的白大褂儿,身上隐隐有酒精类消*药水的气味。门禁森严的办公室里,陈设有如手术室,专业的高科技仪器看起来充满威严,震慑人心,而光可鉴人的“手术台”(操作台)上方,是一盏货真价实的手术无影灯。这是四川博物院里谢绝参观的“秘境”——文物保护修复中心17间修复室中的一间。四川博物院文物保护修复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50年代,其文物保护修复技术室的创建者是老一代著名文物修复大师*茂林和张大千的书画装裱师刘绍侯。就如名噪一时的《我在故宫修文物》里所介绍:他们的手艺有着几千年的生命。
摄影/米艳
四川博物院文物保护技术室成立之后,担起了四川地区大量的技术和研究工作——参与了举世闻名的广汉三星堆遗址、巫山大溪遗址、成都羊子山等遗址的发掘与保护,对新都马家公社蜀王墓、青川战国木椁墓群、涪陵小田溪巴族土坑墓群、珙县僰人悬棺等出土的青铜器、陶器、瓷器、丝织品、竹木漆器等进行了修复与研究,并对新津观音寺、平武报恩寺、广元千佛崖、大足石刻等壁画和摩崖石刻进行了抢救性保护工作,积累了丰富的文物保护经验。在传统书画保护修复、石刻、陶瓷器,以及出水漆木器等方面拥有较强的实力,特别是古代书画的保护与修复,至今仍是目前四川地区唯一拥有甲级设计和一级修复资质的单位。年四川博物院新馆落成,这个西南地区的“龙头大馆”开始着手提升自身的文物保护修复能力,将原来隶属于保管部(现典藏部)的技术室分离出来,筹建独立的文物保护修复中心,以“立足本院,面向四川,辐射西南”为发展宗旨,确立了以纸质文物保护和预防性保护为重点发展方向。年,四川博物院编制了《四川博物院文物保护修复中心能力提升方案》,获国家文物局万的专项资金支持,成为当年全国仅有的两个文保能力提升项目试点之一,计划打造成国家一流的文物保护修复实验室。资金之外,更重要的是专业从业者。全国知名文保专家韦荃,就在年从四川省考古研究院调到四川博物院,加盟川博的文保能力提升项目。而今担任四川博物院院长的韦荃介绍,整整十年过去,如今的川博文保中心拥有余万元的高科技设备和22名专业技术人员。摄影/米艳这些昂贵的“黑科技”仪器,包括傅里叶红外显微镜、扫描电镜、高光谱图像分析仪等,各有一身与其价格等量齐观的“好本领”,主要是为文物进行“体检”。比如,扫描电镜可以对样品进行定性和定量分析,判断其材料的属性,只需要往里放进去一芝麻粒大小的青铜器微量取样,通过充氮气、抽真空等操作,旁边的电脑上便能清晰看到其图像分析和样品的形貌,最大可以放大到万倍,通过扫描,工作人员就能知道这个青铜器上的锈蚀是否有害,是否需要去除,是后期修复重要的参考依据。有病害的文物到了这里,会先通过不同设备进行针对性检测、诊断,再根据检测结果、病害程度,制订相应的保护修复措施。可以说,再昂贵的机器也只是诊疗辅助,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文保工作者的“妙手匠心”。因为行业的特殊性,即使是现在,文物保护人才依然远远跟不上文物保护的迫切需求。全国博物馆的数量逐年增加,到目前已经达到了多家,数量上跃居世界第一,然而,全国文博从业人数却仅有20多万,这之中的文保技术人员约两千人左右,且存在断层断代和人才流失现象。
供图/四川博物院
高超的“医术”来源于“修炼”,而修炼的过程有可能是长达数年。到四川博物院之前,韦荃曾负责一项汉代漆木器脱水加固保护项目,耗时十余年之久。年,考古工作者刚刚在绵阳永兴双包山西汉墓葬中发现大量汉代漆器时,韦荃和他的同事们束手无策,漆木器在汉墓中埋葬了0多年,又常年被水浸泡,内部分子结构完全被水饱和。这类“饱水漆木器”非常脆弱,木胎里的水分一旦蒸发就会开始干燥、收缩,导致漆皮出现鼓泡、起翘、变形。思来想去,文物工作者只能任它们像原来一样浸泡在水中,保持饱水状态。一直到年底终于找到了为这些文物脱水的办法,韦荃牵头向国家文物局申报了“绵阳永兴双包山出土饱水漆木器脱水加固”项目。次年,这些文物终于“浮出水面”,浸入灌满甲醇的脱水池,让水分子一点一点被甲醇所“挤出”。从文物出土到世界性难题攻克,前后花了13年,最后那一批出土的全部件漆木器完成脱水加固处理,又花了好几年。
供图/四川博物院
文保工作者除了要有“坐冷板凳修炼”的觉悟,还要对手艺有发自内心的热爱。韦荃的办公室挂着几幅画,出自川博明星文物修复师曹元元之手,这位年入职的“85后”擅长瓷器修复,而工作之余的时间几乎全部用来画画了,已经出版了两本畅销绘画书:《每天画一只小动物》《你好!我是胖大海》。一边是外界看来有些枯燥的文物修复,另一边是萌趣十足的动物绘画,年轻的文物修复师从两者之间找到了相通之处,“修文物需要美术功底,画画也需要耐心,修复和绘画的过程,我都一心一意地做,只想着把它们修好、画好。”摄影/米艳四川博物院文保中心主任张孜江可以说有远见卓识,尤其重视文物的预防性保护。年,他负责的四川博物院预防性保护项目建设完成,四川省文物保存环境监测区域中心也同期建设完成,并通过了国家文物局组织的验收,这是国内第一个建立并运行至今的区域中心,对监测和指导四川省馆藏文物预防性保护意义重大,而他提出的“容灾备份”理念,是对文物预防性保护内涵的进一步延伸,将数字化保护引入文物保护修复之中。他说,由于文物是不可再生资源,对它们进行精准的数据采集、收集其“DNA”进行备份就显得格外重要,这些数据不但可以运用于文物的模拟修复、展示利用等方面,即使文物的实体生命有尽头,但可以在数字世界得到永生,“万一遇到极端情况,比如巴黎圣母院、巴西国家博物馆大火那种意外,又或者大地震等自然灾害让文物毁损,只要还拥有毁损文物的‘DNA’备份,就能通过3D打印等新技术精准地复制出来。”PART02
“导演”的花样翻新
工作内容:创新舞台效果,在物和观众之间搭建桥梁特殊技能:?创意?艺术鉴赏力?策划能力、执行能力如果说帮助文物做登台准备的文保工作者需要耐得住寂寞,那么对于那些帮助文物和艺术品从幕后走到台前的人,最好是具备一点宛如天助的灵光巧思:创意——也许拥有敏锐的文化视角,也许拥有高超的艺术能力,才能以花样翻新的呈现方式,为那些瓶瓶罐罐、线条色块、金银铜铁抹去岁月的烟尘,以合适的剧本、台词、舞美设计,让它们可以在今天的舞台上尽情地跳跃和舞动,焕发出崭新的活力。3月14日,随着第29万位观众走出展厅,成都博物馆的“玉汝于成——潘玉良的艺术人生”特展正式落幕。自年新馆开馆,成都博物馆吸取了国内外优秀博物馆的经验:没有什么比高水平的临展更能体现博物馆的活力。接下来,一场接一场高规格的展览,吸引了一批又一批“排长龙”的观众。去年12月11日正式亮相的“玉汝于成”是成都博物馆首个以女性视角策划的展览,策展人是时任成都博物馆宣传营销部主任的肖飞舸。供图/肖飞舸值得一提的是,此前让成都人排队打卡、好评如潮的原创展览“现代之路——法国现当代绘画艺术”“巧手夺天工——传统工艺的现代新生”均出自肖飞舸的“机杼”。硕士毕业于法国尼斯大学文化管理专业的肖飞舸说,自己的专业是文化策划-艺术史和美术馆方向,专业背景适合做艺术展,从“现代之路”到“巧手夺天工”,再到“玉汝于成”,肖飞舸探索出自己策展风格的进阶之路。“我希望我们的展览从1.0版本上升到2.0版本,再上升到3.0版本。1.0版本的展览就是我们十几二十年前看到的那些展览,把展品摆上去,加上一些解说就行了。2.0的展览,围绕展品有一些信息的传递,比如做‘现代之路’,我补充了展品相关的时代信息,包括科技、文化、艺术等等,让公众观展不仅仅停留在视觉欣赏的层面,更多是去理解艺术发展的动因是什么。到了‘玉汝于成’,我想做的是一个3.0版本的展览尝试,就是除了欣赏艺术的美、欣赏潘玉良的艺术成就,我希望有观点能够引起公众的思考,启发大家,我觉得这才是更高一个层面的尝试。”肖飞舸说。“成博从新馆开馆,就在推行策展人制,起初是自发的探索,而现在慢慢地制度化了,而且国家文物局也在全国推行策展人制。展览是一个综合立体的项目,因此策展不可能是某一个人的工作,它是一个团队的工作。”肖飞舸介绍,人们所看到的好的展览,往往是三个团队通力协作的成果,这三个团队分别是:内容策划,形式策划和释展团队。其中,形式策划需要考虑游线怎么去排、空间怎么去分布、主色调用什么、怎么装饰、空间跟展品之间发生什么样的关系。释展团队负责宣传、教育、文创等等,让公众更好地理解展览,让展览变得更加多元、立体、丰富。如果把展览比作一个舞台,策展人就是这个舞台的“总导演”,负责内容策划和组织,那么陈列设计师则相当于“舞台导演”,负责展览的形式设计,包括展板、展具、游线、色彩和灯光等展览的落地呈现效果。
供图/肖飞舸
成都博物馆陈列设计部副主任*彦怡说,当展览的内容框架出来之后,陈列设计师就开始工作了。*彦怡从年开始在成都博物馆做展陈设计。从业以来,*彦怡参与了多个展览的陈列设计,“玉汝于成——潘玉良的艺术人生”是她比较满意的一个展览。“看了潘玉良的画作之后,我们觉得画里的颜色特别美,从中汲取了四种能够展现当时女性精神的色彩——深绛紫、酞青绿、酱橘红、藕荷色,形成了展厅的主要色调。”*彦怡说,这四种颜色并没有生硬地分割展厅,而是注意呼应和过渡,实现了展览空间的多层次撞色变幻。展览同时运用了苏州园林借景的形式,在空间上进行呼应,让观众从一单元能够看到二单元,也能隐隐看到三单元,整个空间因而很有层次感。在*彦怡看来,一条好的游线不会让参观者走回头路,而且它的展现是很舒朗的、张弛有度的,在一些地方会有小高潮。这样才能调动观众的激情,让观众对展览产生兴趣,从而沉浸于展览之中。在“欧洲绘画五百年”的展陈设计中,*彦怡接到一个富有挑战性的任务:展品不能裸展,只能进玻璃柜,但又要给观众裸展的感觉,可以近距离欣赏画作。这个任务难度的很大一部分在于灯光的使用。最后的解决之道是将展品放在超薄的壁龛里,在展柜里内置线型灯,几乎没有用到外打光,从而避免了灯光折射到玻璃上面。为了保证展览效果,还提前做了灯光模拟和实验,包括1:1还原了一个壁龛,然后做线型灯的实验。
供图/*彦怡
最后这个展览呈现的灯光效果是那些欧洲画作在较暗的展厅中发着光,吸引人们前往观看。展厅的过渡区域又有一些辅助灯光,避免一会儿明亮一会儿暗,让眼睛不适。博物馆里的灯光设计有特殊的讲究,很多文物都有严格的打光要求,比如油画的照度(光照强度)不能高于多少,照度时间也有控制,纸质文物和漆器又是另一套照明规范,目的都是为了保护文物。如果有时候你看到某个常设展览的文物不见了,一般是拿到库房里去休整了,避免照明的时间太长。灯光设计看起来简单,实则是一门复杂的学问。*彦怡在这方面比较占优势,她大学的专业是舞台美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内容就是舞台打光。虽然博物馆与舞台的灯具不同,但灯光原理都是一样的。“灯光对展览陈列来说极其重要。正如国画三分抹七分渲染,展览的整个形式只占三分或者五分,灯光渲染实际上占很大一部分。”PART03
博物馆AI“魔术手”
工作内容:虚拟现实技术,让已经消失的文物“起死回生”,让静止的文物活现眼前特殊技能:?奇思妙想?人工智能的应用?熟练掌握多重“滤镜”,没有合适的就自己开发一个致力于内容创新,用不同呈现方式赋予历史文化以崭新生命力的,还有充满创意的年轻艺术家。今年4月,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馆与“90后”艺术家胡文谷合作,利用人工智能(以下简称AI)技术还原了杜甫的相貌,让有血有肉的杜甫摇头晃脑念了一段儿自己的诗。胡文谷还把故宫博物院藏宋画《千里江山图》、美国克里夫兰艺术博物馆藏清画《九日行庵文宴图》和成都杜甫草堂实景照片、航拍图结合,用AI技术重绘了照片里的场景,把千年前的草堂和锦官城展现在今人眼前。供图/胡文谷今年30岁的北京小伙胡文谷,先后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徐悲鸿艺术学院和美国纽约视觉艺术学院,他的本行是独立游戏开发和动画音乐创作,自称“程序员里最会画画的作曲家”。将艺术与技术相结合一直是胡文谷的工作重心,在网络上,他以“大谷Spitzer”的网名著称,经常发一些技术科普内容和艺术、游戏创作心得,在各类网络平台拥有数十万粉丝。年底,胡文谷开始接触AI技术,最初他只是利用这一技术开发游戏。深入研究之后,发现AI应用范围相当广泛,不仅能够进行人脸生成,还能智能作曲,甚至用于影片上色和修复。他一肩挑起了绘画、编曲、写代码等多个环节,一边探索,一边将自己的心得放到网上和粉丝分享。
供图/胡文谷
年,胡文谷选择了一段拍摄于一百年前的老北京影像资料进行修复,在修复好的影片中,百年前的老北京生活细节一览无余——有些百姓看到摄像机略带惊恐地躲开了,有人则一直盯着;街头不时传来“麻花儿”“烧饼”的叫卖声;大街上,马车川流不息过城门……对绝大多数观众来说,这部播放量上千万的10分钟历史影像短片,让人“瞬间穿越”,开启了一扇近距离“触摸”,甚至索性“浸入”历史的窗口。随着这段视频的走红,胡文谷先后登上了《人民日报》《环球时报》《中国日报》等主流媒体。因为反响热烈,在网友的鼓励下,胡文谷又用AI修复了多部老影片,并还原了古代皇帝、苏东坡等历史名人画像。供图/胡文谷今年4月20日恰逢谷雨时节,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馆和FilmE文旅内容生活美学工坊、哔哩哔哩网站联合推出“国风奇妙纪·春风汉唐锦官城”系列活动。早在3月12日,活动开启了线上视频征集,一个月时间收到视频投稿上千件,有草堂美景,有国乐演奏,有国学知识分享,有国风歌舞展示,有古代妆容复原……都是年轻人对传统文化理解后的创新表达,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胡文谷的“AI杜甫”。胡文谷分别以著名水墨人物画大师蒋兆和画的杜甫像、故宫南熏殿藏《唐名臣像册》中的杜甫像,以及雕塑大师吴为山的杜甫雕像为原型,一共还原了三个版本的杜甫。此外,他经由AI技术对古画进行风格迁移,替大美锦官城加上一层“《千里江山图》滤镜”的做法也让人叹为观止。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未来还将带给我们怎样精彩的表演,且让我们拭目以待。想要了解更多精彩内容快来get本期新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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